哈巴雪山的"夏尔巴人"
来源:21CN
在哈巴雪山下,生活着一群纳西族人。他们在雪山之颠行走如常,给登山者领路,设计路线,背负行李,被称作哈巴雪山的“夏尔巴人”:登山离不开他们,但登山带来的荣誉却与他们无关。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上,他们既要在登山者前面探路,开凿阶梯,铺设绳索,又要在后面为登山者提供后勤保障,队员们的行李全都由他们背着,全程提供“保姆式”服务…… 哈巴雪山位于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县三坝乡境内,海拔5396米。每年11月,是最佳登山季节,前来登山的人络绎不绝,而承担高山协作一职的,则是位于雪山脚下的哈巴村的纳西族人。他们在协助登山者上百次冲顶的过程中,都做了些什么?对于雪山,对于登顶,对于生活,他们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?
●在一座美丽的雪山下,有间温馨的小木屋,木屋中有温暖的火塘,简单、纯朴、与大自然相亲相爱…… 在哈巴村的古鲁坝,有家名为哈巴的小客栈,在旅游者之中很有口碑。客栈的主人公分别是和绍全、杨晓明和杨秀兰。三个人的人物关系是这样的:和绍全和杨秀兰是夫妻,杨晓明和杨秀兰是兄妹,所以杨晓明是和秀全的小舅子,熟悉他们的人都跟着和绍全叫杨晓明小舅子。 杨家是地道的纳西人,据说很早以前,丽江的纳西人到此开荒,无意中发现遗落的玉米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便确认这是块肥沃的土地,于是移民到此,安家落户,成为这里最早的居民。所以“古鲁坝”有“最早来到这里的原住民,即本地资格最老的居民”的意思。古鲁坝现今居住着80多户纳西人。和秀全本是汉人,本姓杜,后来入赘到杨家,改姓了纳西人最大的姓——和。因为会点医术,也就在这一带走村串户,给人看病,“有时畜生病了也给看”。村里村外的人都叫他和医生。这一家子是我在哈巴村认识的,他们开的哈巴客栈,几乎是登山者攀登哈巴雪山的必经之地。他们不仅提供登山前的住宿和粮水补给,还可以提供高山协作——小舅子本身就是纳西人,登顶哈巴雪山100多次,是哈巴村唯一可以全天候带人登山的向导。哈巴村人过着很多都市人梦寐以求的生活:在一座美丽的雪山下,有间温馨的小木屋,木屋中有温暖的火塘,简单、纯朴、与大自然相亲相爱…… 攀登哈巴雪山,对于外来者而言,再怎么熟练也显得刻意,而对于世代生活于此的哈巴村人来说,只是工作,并没有太多的意义。因此,他们每次登顶,都没有激动,每次下山,都能安然入睡。
●吃饭时女人不能和男人一起上桌,只能躲到偏屋内去吃,要不就是等到男人吃完后才能上桌。虽然生活在万山丛中,但外边的世界一样改变了和医生一家,甚至整个哈巴村的生活和思想。
早几年哈巴雪山西侧的下尼支发现了钨矿,和医生也做起了开矿的生意。1982年,或许是这条线上常有收购山货的生意人走动,挨晚了需要找个落脚处打尖休息吃饭,他家又开了个小店,有个当时很时髦的名字,叫“文明食宿店”。当时的规模极小,仅两张铺位。
自打杨秀兰家招赘了和医生,作为妻子,杨秀兰不但要下地干活、洗衣做饭、服侍老母,还要打理小店,搞点副食品、棉布等小买卖,常常是起早贪黑,披星戴月。等有了一双女儿后,更是上有老,下有小,中有老公一应伺候。
纳西族至今仍然有男尊女卑的传统。吃饭时女人不能和男人一起上桌,只能低眉顺眼乖巧识相地躲到偏屋内去吃,要不就是等到男人吃完后才能上桌。有天夜晚,屋外寒风萧瑟,我围炉与和医生聊天,说到这一风俗,和医生毫不忌讳他老婆还有其他客人在场,大声地说,“纳西人的风俗认为,女人都是下贱的!”在一旁打牌的杨秀兰虽朝他瞪了瞪眼表示抗议外,却不敢多说什么。
●在登山过程中,如果登山者本人背负5公斤的装备,那纳西族人背上的,就有50公斤。
以前,除了走村入巷的小贩,基本上没有外地人到哈巴村来。1995年,村里突然来了几个年轻人,说是要登哈巴雪山峰顶。这让哈巴村的村民们困惑不解,一来雪山在村里人心目中是神圣的,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去侵犯?二来他们想不明白这些城里人登上山以后要做什么。不过,那些人很快就撤走了,原因不详。
自此,哈巴村再没有恢复过往昔的宁静。当年不久的10月,从昆明来了一支17人组成的登山队,他们从东坡村、哈巴洛而来,翻越了下尼支和上尼支,每人都手拄明晃晃的“铁锄头”(冰镐),并用骡马运来了大箱大箱的方便面。他们折腾了一个多星期后又离去。
然而,和医生当时压根就没想到,就是这17个人,中间有四人首吻了那朵千年来未曾有人吻过的“金子之花”:他们带着花香回到城里后,向外界宣布他们首登哈巴成功。
那以后,前来哈巴村的登山队越来越多。和医生“文明食宿店”易名为“哈巴客栈”,床位也增加到了20多张。2004年,哈巴客栈从原来叉口下坡70米上迁到叉口东环的公路边,客栈的墙面上旌旗密布,成为各家登山户外俱乐部登顶的象征。
和医生除了间或行行医、做点以货易货的小生意外,主要的精力已投放在登山队在哈巴的吃、住、行、运输、向导、高山协作等事宜的安排、组织、筹划、协调等工作上。最近,香格里拉一些知名的旅行社和旅游公司,准备跟他签长期的合作协议书。为了更规范地运作及规避风险,和医生还亲笔拟定了《高山向导聘用合约》,明确了登山队与马队、马帮和高山向导的责权等问题,使之受到法律的约束。
每当一批登山客入住哈巴客栈,当晚和医生就要与他们谈妥次日出动骡马的数量、价钱、马夫人数、向导、协作人员人数、出发时间、食品、佐料、技术装备出租数量、价位、食宿标准等。次日早晨,按照昨天的约定,大批的骡马、人员云集客栈门口,小舅子和一批本村的老乡,忙着将客人的背包、装备捆扎在马背上,或者搀扶着需要骑马的客人上马鞍,他们也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,一切收拾妥当后便早早上路。从海拔2660米的哈巴村上到海拔4150米的大本营,平均要走5-6个小时。
到了大本营后,小舅子一般都会指挥协作队伍安营扎寨,生火做饭。人少时他们就住在木板盖顶的小石头屋子里,依火塘而眠。人多时他们就扎起他那顶“牧高迪”牌6人大营帐,有时还增加几顶双人小帐篷。客人要求建一号突击营地,他就要组织协作队把背包背上海拔4850米的代号“C1”的山峰。要么应客人的要求住在C1,要么随客人的要求从大本营直接攻顶。客人上下的安全都要靠他们维护,客人撤下C1时,那里的物资装备需要靠他组织清运。
小舅子嘴里的“客人”指的是那些城里来的登山者:首先他们是哈巴雪山的客人,来这里是为了欣赏她的美丽与雍容,这一层“客人”的意思里饱含着热情。然后他们是雇佣纳西族人作为高山向导,也是“客人”——多少就有点职业化的味道了。无论如何,小舅子他们的任务都是尽量将“客人”安全陪护登顶,然后再回到客栈,就跟生活在珠峰下的夏尔巴人一样。因此,每次上山,“客人”们一般都轻装上阵,只背负很少的东西,而大件的装备和行李,则主要靠高山协助来背负了。
●登山者带走的,是漂亮的照片和登顶成功后的征服感,或登顶失败后的失落……而世代生活在此,视雪山如神山的哈巴人,对于登山,如走平常路。
如果登山者有了高山反应或患了高山病,那就需要高山协助的救助。发生这种情况时,在4000米以上的雪山上,高山协助是登山者唯一能活命的希望。杭州一名女登山者,就曾因高山反应和体力不支昏倒在5000米上的海拔,小舅子和另外一个高山协助赶紧轮流背着她下撤,到大本营石屋中,生火为其取暖,端水送药,最后让她苏醒并逐渐好转。江西的一名年轻小伙在冲顶时高山病发作而晕厥,也是小舅子带人把他抬回哈巴村。
但往往登顶成功一般与高山协助无关,登山者关于登顶过程的描述中只有艰苦,而不会有给他们背着行李的高山协助。媒体的报道中只会有成功者的荣耀,也不会有哈巴村高山协助的汗水:他们既要在登山者前面探路,开凿阶梯,铺设绳索,又要在后面为登山者提供后勤保障,队员们的行李全都由他们背着,全程提供“保姆式”服务,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上,这些都是多么不可想象。
好几次跟小舅子上山——当登山队员在山顶享受登顶后的快乐时,一般跟这些哈巴村的高山协助无关,队员们忙着拍照留念,也很少想到旁边站着的高山协助。除了一种情况:当他们需要装备时,或者是叫声“小舅子,给我们合个影”的时候。
从哈巴雪山上下来,登山者们几乎毫无例外地都疲惫不堪,他们中有的志得意满,成功登顶;有的功亏一篑,抱憾归来;有的命悬一线,死里逃生;有的因天公不作美,屡登屡败,又屡败屡登;还有的虽已登顶,但白雾茫茫,无缘绝顶风光,美中不足;还有的坚守数日,帐篷遭狂风吹烂被哈巴无情地拒之门外;还有的因装备问题,追悔叹息。但无论风霜雪雨,无论登顶成功与否,哈巴客栈都会照常开张。这一群人走了以后,和医生一家又会开始新一轮的忙碌:和医生组织、商谈,杨秀兰打理内勤,小舅子向导、协作,一切井然有序。
哈巴雪山,在这家纳西夏尔巴人的导演下,不停地上演着同一场戏,所不同的是,剧中的角色没有一成不变,而是不停地变换着演员——在哈巴雪山,纳西族人才是真正的主角。
(来源:国家人文地理)
|